三打《欢乐颂》：妖精，你往哪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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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乐颂》刚刚开播的时候，鱼非常喜欢这种带有性冷淡风格的调调，曾经著文赞之。

不过，看到第一季的中间，已经对这部剧的三观颇感困惑地弃剧了。一直不敢相信，鱼最欣赏的正午阳光团队竟然会抱持这样一种精英主义的观点，把智商和阶层划等号。

于是抽空认真地看了阿耐的原著。看完才明白，这种精英致胜论其实就是阿耐原著的三观。而《欢乐颂》剧集对此全盘接收，并未做任何修正。也就是说，剧组其实就是阿耐的原著党。

因为《琅琊榜》对真相的追寻，我一直十分欣赏正午阳光在三观上的驾驭能力。而《欢乐颂》原著党的这一发现让我明白，我或许高估了正午阳光团队驾驭三观的能力。《欢乐颂》对于性冷淡的外在风格确实把握得不错，但是三观高度大概跟咪蒙的《致贱人》可以一比，一句“你弱你有理啊”即可概括之，匕首和投枪对准的不是这个根源于权贵横行的阶层日益固化的社会的症结，而是弱者的呻吟。

【一打】

智商优越症

把智商和阶层划等号

之前看到有人评论《欢乐颂》三观有毒，大多从阶层固化讨论。其实，阶层固化是当下中国的现实，而且现实甚至比这部剧透露得更残酷。所以，阶层固化不是问题，问题在于，把阶层固化的根本原因推到智商和情商上，就是大大的歪了。

在《欢乐颂》里，低阶层人士工作上智商不够用，生活上情商拎不清，是他们无法在社会阶层中晋升的主要原因。

从人物设置上看，作者有明确的意图为智商和阶层来划等号。

安迪、曲筱绡是五美中的白富美，前者是金领，后者是富二代，她们俩也都是工作和生活中的强者，高智商、拎得清，所以不仅工作、事业顺风顺水，感情生活也得偿所愿。而且这两人还是五美的智囊，只要有什么问题，都是其他三人的问题，她们二人则充分扮演了智商上的施惠者的角色。而她们俩的个人问题，则基本都能自己很好地解决，不劳他人动手。等等，她们二人之间倒是互相帮大忙，安迪帮曲筱绡解决财务转移问题，曲筱绡帮安迪解决网上“诽谤”问题。而且，不需要女朋友的安迪倒是有一个奇怪的老板老谭，这位老谭先生可是安迪的大后方，送车送房啥都帮，原因只有一个，安迪高智商。

关雎尔是五美中的中产二代。虽然是小地方来的，不过父母都是当地有地位的人，从小家教严厉，所以性情稳稳当当、知书达理，虽然智商不高，但是以安迪为偶像，在职场中也混了个“你办事我放心”。这位看起来无公害的小姑娘在原著后面的剧情中出现了有趣的反转，这种反转可以看成是对中产二代所渴望的浪漫爱情的一种讽刺，她们既要安稳，又想求新鲜，最终一无所获。作者对中产阶级也没有手下留情。

樊胜美、邱莹莹则是五美中的凤凰女代表，也是拎不清的代表。樊胜美是资深低阶层，邱莹莹是新晋低阶层。前者情商高智商一般，但是在职场中并不积极进取，反而一心想掐尖嫁个好男人，但是多年来竟然一无所获孑然一身与人合租在出租屋里。邱莹莹情商智商双低，也是一见到男人就迈不开步的那种。有意思的是，这两个人也是在生活中真正能够互帮互助的人，正如安迪和曲筱绡。这两个处于城市食物链底层的女人是作者最爱虐智商的对象。

这五美中，高智商的代表安迪也是作者刻意创造的一个新一代精英女性偶像。

说到她的高智商，哇，听来真是好厉害。她本是一个孤儿，因为偶然被美国人领养，获得了充分的教育，再加上她智商奇高，是一名Quant（这个职位我不知道怎么翻译，据说中国也没有，总之比精算师更NB，属于金融界核心架构和预测层面的智囊），于是乎就成了华尔街归来的帮中国企业解决财务问题的呼风唤雨者。

这位掌管很多大企业的财务命脉的精英，却是一位情商很低的工作狂。她除了工作并无别的爱好，除了在网上跟一帮高智商的喷子吵架。她接触恐惧，还有自闭倾向，拒人千里之外……不过，不管她情商如何低，因为有高智商，所以就有了在高阶层存身的法宝，照样如鱼得水、人见人爱。

她在工作上如何呼风唤雨我不知道，原著和剧中都语焉不详（这是中国剧集的共同特点，所有专业门类的剧最后都是爱情剧或感情戏），我只记得一个情节，当曲筱绡的爸爸和妈妈争夺财产的时候，安迪因为和曲筱绡是朋友，轻松地帮曲妈妈把非法转出的所有资产隐藏了。就这样，我大概了解了这位“精英”的“业务能力”。好吧，如果说干这种事情比樊胜美做捞女更值得吹牛，我能感叹的只有，原来智商250犯罪也光荣？

她智商很高，也十分理性，但是只是因为家族遗传问题，就一直担心自己会变疯。这一个梗从头玩到尾，说实话，也是醉了。我一直没有发现她有任何变疯的迹象，她强大的逻辑倒是很容易把别人逼疯。

比如说，那位被她三更半夜的工作质疑逼到跳楼的高管（而且她还能把责任完全撇清，一点不内疚）；还有她那位一直试图跟她沟通的父亲（好像她是全天下最受伤的人）；她在跟她父亲的妻子交涉所谓小三时表现出的强势也是理智得让人佩服，最后这位妻子什么遗产也没有得到还因为贪污下了大狱；再加上她那位想查清她的身世结果被她“将军”不得不中途返回结果暴毙的婆婆……这位天天拿精神病吓唬人的安迪小姐，精神强大得可怕，简直可以说是中老年“低智”人士的终结者啊。

但是这位强大的安迪小姐却天天担心“自己会不会变疯”，这样毫无逻辑的问题。如果剥去高智商社会精英的外衣，她还剩什么呢？恐怕她从来没有读过弗吉尼亚·伍尔夫的《自己的房间》，也不知道这位女作家对抗三代疯癫遗传的强大精神力。这样一位安迪，连自我都认不清，作为女性楷模也实在太勉强了吧？

而与安迪相对应的樊胜美，在作者的安排中，则是低阶层低智商的代表。她之所以一直在城市低阶层徘徊，就因为智商低、拎不清；或者反过来说，因为智商低，所以只能处于低阶层。

在《欢乐颂》包装得异常高冷实际上非常世俗的眼光看来，拎不拎得清是一件很要命的事情，拎得清就是曲筱绡，拎不清就是樊胜美。这些拎不清的人，只能靠高阶层的精英点化，来幡然醒悟，拯救自己的生活。

这样对自我认知的含糊，让《欢乐颂》跟它所模仿的《欲望都市》没法比，更不用说《傲骨贤妻》。

《欢乐颂》歌颂的并非智慧、人格与自我，而是高智商带来的成功、权势与优越感。这种优越感背后，除了华丽丽的利己主义，其实空无一人。

【二打】

身世鄙视链

低阶层必然拥有糟糕的身世

剧中那位被描述得过于爽快美好的富二代曲筱绡，其实是歪三观的代言人。她有一个固定思维，只要是小地方来的低阶层人士，其身世就是可疑的、糟糕的、见不得光的。见到女邻居有男士献殷勤，立刻查对方三代。拜托，你这么替他人着想，干嘛不给别人介绍几个靠谱的男朋友？

她刚出场的时候就先考验了一下白渣男，然后她又跟别人说，樊胜美是捞女、掐尖，后来见到关雎尔的男友警察谢滨，也是立刻搜索别人的身世。总之只要见到低阶层的人，就好像警犬一样伸长了鼻子，生怕别人讨了好去。

白渣男和樊胜美也就算了，谢滨实在是很无辜，人家一个骨干刑警上进青年，跟关雎尔交往没多久，就遭曲筱绡西部农村实地调查，还被安排一个凤凰女母亲再嫁城里的可怜身世，弄得好像所有来大城市发展的人，想通过婚姻立足城市都成了见不得人的欲望。她不是富二代，简直就是穷人苦出身的雷达。

作者虐低阶层出身的樊胜美的倾向非常严重，给樊胜美安排了一个史上最糟糕的母亲、最可怕的哥哥、最讨厌的嫂嫂、最无能的爸爸，这些人生生把女儿妹妹往绝路上逼。不过作者大概忘了，樊胜美能在一个大公司的人力资源部立足，肯定是一位大学生啊。扩招后，一个小地方的女大学生家里是怎么供出来的？说樊胜美完全在被家庭剥削的环境中长大，这样的设定实在是经不起推敲。

另外，樊胜美能在大城市大公司立足，在家里不可能没有话语权的，怎么可能任由母亲摆布？如果她这么缺少人际控制力，怎么可能做一个大公司的人事经理？这种人设安排属于典型的避重就轻。把人物面临的糟糕的社会竞争状况完全归因到个人的身世和性格上去。

事实上，《欢乐颂》原著所偏爱的曲筱绡，身世是极可怜的，她的父亲为了在城市立足，娶了她妈妈，但是其实他在农村有一个大老婆，而且他父亲内心从来也没有把曲筱绡的妈妈当做正妻，从来也没打算让曲筱绡继承他的产业。在这里，作者对农村出身的男人的编排达到了极致，甚至超过了那个想要处女妻子的农村出身的应勤。

在身世鄙视链上，安迪看似是唯一的例外。她本是一个身世凄惨的人，小城母亲精神分裂，父亲是在特殊年代里下放被逼结婚，但是幸运地被美国人领养了，更加幸运的是智商超高，更更加幸运的是，她那个讨厌的爸爸魏国强现在又是一个官场上得势的经济学家，所以彻底摆脱了身世与阶层的对应。

但是，如果我们再细细推究，安迪的身世难道不是最糟糕吗？她一再遮掩自己的身世问题，其实不过是害怕自己拥有的一切一朝幻灭。如此看来，她的拥有是多么脆弱。

《欢乐颂》通过曲筱绡传达了对低阶层人的身世恐惧与不信任，通过安迪传达了低阶层出身的人对自己身世的恐惧。细究起来，欢乐颂五美其实无一人不与小地方有牵连，她们的身世可怜处，无论阶层高低，并无什么大的差别。这样的反讽，不知道作者可曾留意？她们五个人，在身世问题上，谁在谁面前能有优越感呢？大概也就关雎尔的父母作为公务员能傲视所有人吧？关于身世鄙视链的设定，到底意指何方？

【三打】

新一代出身论与血统论

誓与原生家庭划清界限

五美虽然被作者赋予了截然不同的阶层外衣，不过她们在一个问题上却是相同的，那就是跟她们的原生家庭的关系上。

樊胜美当然是作者最突出要表现的。她有一个史上最糟糕的小城市原生家庭，这个家庭简直就是三座大山压迫，“旧社会”简直就是“神女”被逼进火坑的节奏。

安迪的原生家庭是时代早就的、变态的、上山下乡孽债型的。在这个家庭里，疯癫的外婆和母亲，不负责任的外公和父亲，最后造就了一对命运截然不同的孤儿。

曲筱绡的家庭是城乡结合型的家庭。一个凤凰男到城市奋斗，娶了一位城市太太，竟然还敢在农村保留一个大太太。这个家庭堪称金玉其表败絮其中。

关雎尔的爸妈看起来最正常，小城市的公务员，拥有体面的社会地位和生活，对女儿事必躬亲，导致女儿唯唯诺诺，最后逆反起来也是一发不可收拾。

邱莹莹反倒是最幸福的。虽然傻白甜，出身农村，但是有一个会管教女儿的厉害爸爸，最后还跟经济适用男应勤的爸爸角力，最终为女儿赢来了婚姻。然而这婚姻也是不堪思量的。

总之，所有的原生家庭都对女孩们产生了难以磨灭的伤害和影响。安迪是以对爸爸的恨开场，樊胜美是以与家庭彻底划清界限告终，曲筱绡的父母离婚，厉害的母亲为惩罚这位父亲，卷走了他的所有资产……

仿佛离开了她们的原生家庭，她们就能够轻装上阵，在成功的人生里升级打怪了。

她们的敌人真的是她们的父母家人吗？

果真如此的话，这不是“欢乐颂”，这是“悲怆颂”。

【结语】

如果连低阶层美人进入城市主流生活

都要经过这么严苛的考验

《欢乐颂》引发了人们关于社会阶层固它化的讨论。这种引发，说明《欢乐颂》切中了当下社会的痛点，并非《欢乐颂》有意识的思考。

如果说《欢乐颂》在社会阶层固化上有所思考，这种思考也是非常浅层和表面的。它不过是变种的出身论和血统论，对于权贵这种当下中国社会阶层形成的主要动因，它不仅没有反思，反而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一个小小的例证是，在任何国家任何地区，以美丽敲开城市主流生活的大门，都是一个最简单的上升与融合通道。城市可以不欢迎任何人，但是不会不欢迎美女。 

然而，我们看到，《欢乐颂》里的美女们却都活得如此撕心裂肺、没有尊严，甚至连作为美女的起码生存资本都无法利用。看到这些，鱼真的感到好难过：到底是作者太爱虐美女，还是权贵横行的中国城市真的现实得连美女都不能放心去爱了呢？城市里这么多单身狗，守着自己的一方既得利益，就可以愉快终生了吗？ 

如果一个城市，连低阶层美女进入城市主流生活都要经过这么严苛的考验，这个城市一定是可怕的、停滞的、完全失去流动性、人性和发展可能的。

但愿这并不是真实的北上广，但愿这只是《欢乐颂》一厢情愿的歪三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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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醉花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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